天與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從他出生在禪院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經是場棋盤間的惡劣玩笑。

  

  天與的肉體帶走他所有的咒力,卻也讓他的五感被誇張的放大。

  

  加倍的疼痛、加倍苦澀的噁心藥湯和無限放大的敗犬低語。

  

  沒有咒力的猴子虧對於禪院之名——縱使他們全都只配在他的鞋底下舔泥也一樣。

  

  上天拋下了半片珍寶誘使他爬出泥沼,卻又嘲弄著在他離開那片煉獄後奪走了一切。

  

  過於甜膩的幻夢瞬間崩塌。

  

  心裡的鈍痛像是用鏽刀凌遲著僅剩的情感,過於強大的肉體卻讓片刻的迷醉也變成奢求。

  

  床邊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他卻依舊感覺自己逐漸死去。

  

  他開始流連於紙醉金迷的快感之中,藉著放浪行骸的刺激維持著最後一絲鮮活的氣息。

  

  博弈、做愛、毒品、命懸一線的委託甚至是暴飲暴食。

  

  機械式的進食、機械式的替數不清第幾個不知名的男女編織幾日幻夢。

  

  在寂寞氾濫的瘋狂年代裡,幾句空洞的戲語便能讓他流轉在生存之間,連留下足跡的風險都不必承擔。

  

  不需要尊嚴也不需要愛,反正放眼望去都是同樣的荒蕪,活著和死去也不過是差了半口呼吸罷了。

  

  直到某次任務後,五感全被強制打開的他吃下了仲介人準備的韓式炸雞,灼痛的辣意被詛咒的肉體放大了幾倍,幾乎是立刻就讓他嗆出了滿桌的汗液和淚水。

  

  原來他還能流淚。

  

  半刻的淋漓讓他日漸習慣了戰鬥後吞下辣物的儀式,天與的肉體卻和他的意志相違,飛快的適應著舌尖上日漸增強的刺激。

  

  再辣一點、更辣一點。

  

  痛感不夠了,那就增加數量。

  

  舌頭習慣了,就去情報商那裡尋找更辣的料理。

  

  「先生,這份料理已經讓八個人送進急診了,您確定真的要點這個嗎?」

  

  抱著菜單的女服務生緊皺著精緻小巧的眉毛,涉世未深的小臉上寫滿了擔憂。

  

  「如果上救護車時能有這麼可愛的女孩坐在旁邊,急診或許也是個不錯的去處吧。」

  

  最後餐點上桌時還多了杯冰的發疼的新鮮牛奶與白飯,滿臉通紅的女孩沒敢多看他一眼,匆匆躲回了不遠處的櫃檯內。

  

  裹著鬼椒的肉片讓他囫圇的塞進嘴裡,舌尖傳來的針刺卻始終到不了高點。

  

  今天的委託難度實在太低,沒能找回五感的他味如嚼蠟的掃光了整桌的食物,無視口袋接連不斷的一排未接來電,拍下幾張鈔票就逕自走出了店面。

  

  這已經是全日本境內最辣的一家鬼椒料理,就連將情報賣給他的中介都忍不住直言那早已邁入了武器的領域,對他的刺激卻薄弱的連半滴汗水都沒能落下。

  

  或許該試試買顆催淚彈——不,還是多接幾件孤身殺入會所的殲滅型任務吧。

  

  就在他準備直接逼情報頭子吐出願意料理催淚彈的店家時,遲遲聯繫不到他的孔時雨傳來了盤星教的委託意願。

  

  而目標的護衛,是那個千年來最有天賦的無下限術師——六眼的持有者五條悟。

  

  最高等級的挑戰讓他立刻接下了對方的委託,層層的計謀堆疊在那個唯一能發現他的小鬼之前,瀕死的體驗卻弄巧成拙的讓五條悟成了實際意義上的最強。

  

  脊柱暴露在空氣中時,小鬼的臉上出現了片刻的空白,像是跌落世間的眾神之子,不嗔不怒的漠視著所有的一切「死前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沒啊——」

  

  天與的暴君殞落於神子的眼簾之下,滾燙的鮮血逐漸在足邊蔓延,最終只留下了幾乎能算是祈禱的一句詛咒「......兩三年後我家的小鬼會被賣到禪院家,隨你處置吧。」

  

  fin.

  

  地獄的景色倒是比想像中寧靜許多。

  

  三塗川旁的孟婆對擊倒江深淵之主的他很感興趣,輕笑著要他先到遠處的彼岸花海走走,再慢慢決定是否喝下那碗忘卻一切的熱湯。

  

  一到那片花海,嬌小的女人撲進了他的懷裡,緊握的小手狠錘著飽滿的胸膛,張揚的髮絲像是垂落的刺,卻是他魂牽夢縈的柔軟弧度。

  

  「笨蛋笨蛋笨蛋!你明明答應我要好好活下去,為什麼還要碰那些只會讓你不舒服的刺激食物!為什麼還要去那些會讓你的鼻子難過的地方!你知到你把自己弄得滿身是血的時候我有多急嗎!」

  

  這是最後一次讓她傷心了。

  

  用著最大的力道將泣訴的女人攬進了懷裡,滾燙的淚水從他的臉頰跌落,在兩人緊貼的懷抱中融為一體。

  

  那碗曾經如此渴望的熱湯,想必再也沒有喝下的必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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