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影

   上衣、飾品、鞋襪。


  相同的牙刷及緊靠著彼此的杯子。


  錢包內驚鴻一瞥的合照、通訊軟體裡隱晦與否的相映頭貼。


  試圖向全世界炫耀自己再也不是一個人,藉由物品在某個人的身上留下一點相同的「標的」。


  津美紀的母親就是最好的例子。


  讓人牙根發酸的親子裝一次也沒有拿出來過、誓約的對戒收進抽屜,甚至沒有被那傢伙戴在身上。


  說著「要好好相處喔♡」的女人凝視著嶄新的杯碗和零星寄回的錢袋,沒幾年就無聲無息的碎裂、信也沒留的消失了蹤影。


  說起來並不是喜歡或討厭那麼強烈的情感,他也從未對津美紀的「朋友們」堆砌到她身上的小飾品發表任何意見。


  單純覺得沒有意義,做了也是白做罷了。


  勉強能稱之為「和平」的日常在六歲那年碎裂一地,流淌在身上的濃稠氣息化為黑與白的玉犬,映著晴天的澄澈瞳孔帶著青草的香味撲上,耗盡咒力的孩子倒向柔軟的式神,蓬鬆的毛髮舒服得讓人忍不住沈沈睡去。


  然後蠻不講理的化身闖進了姐弟倆的世界、津美紀那樣的好人無緣無故的被詛咒、監督與夥伴換了又換,小小的幼犬也逐漸長成了值得信賴的戰友。


  帶不走也留不下的現實裡,只有玉犬們青澀的足音譜出了稚嫩且歪斜的秩序。


  狗狗不是人類,應該可以當成例外的,對吧?


  梳理著玉犬柔軟的毛髮,十三歲的伏黑曾經這麼說服過自己。


  「......伏黑、伏黑?」


  「喂、伏——嘖,這樣叫未免也太沒有效率!小、惠、醬♡」


  「噗、哈哈哈哈哈哈......!」


  甜的讓人耳朵發膩的細語與爽朗的笑聲在耳畔相繼炸開,尖峰前的電車裡塞滿雙人份的琳琅,擁擠地讓人皺起了眉頭。


  「......等等下車後要吃的御手洗糰子,我現在就打去取消預定。」


  釘崎得意洋洋的笑臉立刻就垮了下去,捧腹大笑的虎杖露出極具戲劇性的震驚表情,可憐兮兮的抱怨著。


  「伏黑好過份......我們明明只是想提醒你快到站了而已......」


  「還不都是你一直發呆不理我們......」


  兩頭偽裝的棄犬一搭一唱的貼了過來,嘴上貌似哀慼的細數他的「罪行」,手裡卻默契十足的順走了他的手機。


  單薄的手機在釘崎的手上似乎大了一點,沒能看清就被她收進了制服的內袋裡,他和虎杖都不敢隨意碰觸的地方。


  早晨的陽光從車窗的縫隙撒入,為那兩張毫不掩飾的竊喜鍍上一層晶瑩的神采飛揚。


  有相機的話會很不錯吧。


  他只能用雙眼將一切記錄起來。


  隨著膩在一起的時間慢慢增加,他們之間的分工也漸漸有了雛型。


  治裝交由釘崎處理、他負責規劃行程、虎杖則負責其餘必要物品及早餐的準備。


  剛開始是某次差點忘記行程的虎杖急忙買了三個相同的行李箱;接著是出門時釘崎挑選了幾件同風格不同款式的單品。


  宿舍的衣櫃裡混入了幾件虎杖的T恤、借給釘崎的書不知不覺中在她那裡疊起了小山、釘崎買的動物布偶堆在虎杖的床上,偶爾也會看見他們抱著據說是「脫兔」的白色抱枕窩在交誼廳的沙發上追劇。


  成對的意外在眼前渲染開來,相同或相似的物品在三人份的生命裡相互累積,有意無意的將生活砌成了彼此的形狀。


  撇去那些誰也不想明說的情緒,那兩個人的理由很大部分只是「反正都是混著用就買一樣的吧。」,日子一久心底的彆扭也逐漸沒了重量。


  虎杖回來後需要重買的東西實在不少,他們也為此去了幾趟NITORI。


  有次虎杖和釘崎為了床單的材質和圖樣抱頭苦思,沒多想的他伸手拿起慣用的灰色純棉,換來了他們驚訝的對視與逐漸濃厚的笑意。


  「不要就算了。」


  微惱的他在他們的竊笑中轉頭離去,起鬨的兩人說說笑笑的追上,貌似不在意的帶過了這個話題。


  回到宿舍時才發現整堆的瓶罐抱枕裡多了兩床純棉的秋被,方正的塑膠包裝仔細的藏進了袋子底部,也不知道是怎麼矇混過去的。


  「買、買兩件剛好有折扣,我的一起換不行嗎。蛤?沒看見標牌?因為伏黑剛剛跑的很快嘛!」


  掩耳盜鈴似的塞了幾瓶洗衣精給他,搶走袋子的兩人迅速將裡頭的東西分配完成,抱起自己的份就衝回了各自的房間裡。


  淺棕的給了釘崎、豆沙色的換進了虎杖的房間裡。


  吃完晚餐後的虎杖和釘崎累倒在沙發上,暖黃色的夕陽透過窗櫺灑向兩張毫無形象的睡臉,像是最後的死結被強硬的扯開,只一眼就讓所有的喧囂平靜了下來。


  他可從來沒看過那套床單折價啊。


  或許是五條老師和前輩們的壞影響,手機裡的秘密資料夾也多了幾張兩人睡得口水直流的照片。


  迎著光的臉孔勾起回憶,也或者半分著迷真的讓人失神的太久。


  原以為他會生氣的釘崎和虎杖再次湊了過來,含著薄繭的手貼上他的額頭,仔細的確認著他的狀況。


  胸口空蕩蕩的,眼底全是他們毫不掩飾的擔憂表情。


  太糟糕了。


  有點像玉犬呢,那兩雙裝滿了他的清澈眼神。


  「伏黑,有哪裡不對嗎?」


  「不,只是在想旅館附近還有另一家新開的茶屋,他們的蕨餅最近在網路上也蠻有名。」


  「......還以為你怎麼了,結果只是嘴饞先想好了點心?」


  「不想吃就算了。」


  「才不咧!虎杖那傢伙一定會嫌糰子那家的茶水太苦,正好在午餐前沖一下味道啊。」


  「咦?原來那個是苦的嗎?!!」


  「網路上有寫啊!『為完整呈現茶點的風韻,隨餐奉上的手沖擂茶均無法進行調味。』你這傢伙八成沒看吧。」


  「啊、這個就......」


  「不喜歡的話換別家也可以,這附近的糰子店還蠻——」


  「駁回,這家是最有名的吧!」


  「大不了多喝一點水嘛!」


  隨身行李早就收到了他的影子裡頭,車門一開就被那兩個興沖沖的傢伙給拉了出去。


  熟悉的切爾西靴踏在大紅色的運動鞋旁,素棕色的短靴昂首闊步的指示著方向。


  隱約能看見相同的狗狗圖樣在相異的鞋口邊忽隱忽現,蹦蹦跳跳的腳步瞬間便埋進了人群裡。


  沒有任務預定的難得週末,他們有一整日的時間能膩在一起。


  至於行程後的午餐要吃什麼?


  就選一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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