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俄羅斯之息
模糊的幻夢在笑語中得到了legati的稱號時,Fulgur的世界開始有了變化。
年歲稍長的同伴們開始追逐著故事的完整,總在越來越難聚齊的團錄中吐槽著彼此漏洞百出的角色設定。
龍血與寶藏交織的洞窟冒險、酒館裡彈著古老魯特的細耳精靈、高壯的野蠻人在地城的密室裡尋找女神、精實矮小的法師在森林裡搜尋著傳說中的遺跡。
日漸堆積的閱歷和青春期的不安濃縮成場又一場的「戰鬥」,Legati與夥伴們的冒險隨著年齡增長逐漸於存在與虛幻之洋駐足、最終沉沒在越來越難湊齊的出團週期裡。
只是腦海裡成型的灰曈始終揮之不去,夢境與現實之際的故事在腦內堆積,意識到時獨自一人的「團錄」早已寫滿了記事本上的每個空隙。
虛空裡的冒險總該有個主人,懸在舌尖的legati不知不覺便成了每一個幻夢主人的臨時代稱。
第一個「legati」是名可憐的水手。
本該風調雨順的船長之路在擲骰中變成了吞噬一切的大浪,接連沉沒的船員讓人無法抑制的想起日漸失去聯繫的「夥伴」。
難以啟齒的憤怒隨著最後一名水手沉沒的身影爆發,回神時「legati」的世界早已成了一地的廢紙。
放棄「團錄」吧。
很長的一段時間裡,Fulgur曾這麼想著
——倘若閒暇中整理在網站上的「團錄」沒有被某人轉發出去,千迴萬轉的喚回了其中一名「夥伴」的話。
「Fulgur、你是Fulgur對吧!」衝向圖書館櫃檯的男人有著陌生又熟悉的臉孔,半長的紅色捲髮在耳下堆積著雜亂的弧線,風風火火的侵略著圖書館內的沉靜「Dylan說那篇地下城的『團錄』看起來很眼熟時我們就猜到是你了!我是Elio,你的矮人戰友Elio!」
「......請一定要活下去?」
「沒有你我怎麼可能打倒那頭蜥蜴啦!」
男人的碧眼堆滿明亮誇張的笑意,嘴角勾勒的弧度回到孩提,滿臉雀斑的少年在Fulgur的角色死後帶著天崩地裂的表情結束了遊戲。
「那時候老看你邊玩邊打瞌睡,沒想到你不只記得,還把我們的故事寫成了這麼精彩的小說!」
久別重逢,對方還看了自己的『團錄』。
過載的大腦還在資訊之流裡試圖運轉,眼角卻看見館長氣勢十足的朝他們走了過來。
「館長先生,呃、我可以解——」
啪、一張假單砸到他手裡的書堆上頭。
『下午公假,給我帶著你興奮過頭的朋友到後頭的酒吧裡喝他個不醉不歸。』
「......」
#
獨自一人的「團錄」多了位活生生的「讀者」。
Fulgur的書房總找不到落腳之地,來訪的Elio便藉著整理的名義來到他家「催稿」,順道在滿地的筆記中尋找新的故事。
他總是津津有味的翻閱著那些團錄,有時也會拿起紙筆,為「團錄」裡的場景畫幾幅簡單的速寫。
那雙淡漠的瞳孔終於跨越了「團錄」的那天,Fulgur也一併得到了新的主角名稱。
「不如叫ovid吧!紀念你閃電一般的删稿速度。」獻寶似的Elio遞上畫作,滿手的石墨在作畫過程裡沾了滿臉,像極了故事裡剛出礦坑的辛勤矮人。
沒能忍住的Fulgur笑成了燒沸的水壺,反應過來的伊洛斯拋下畫作,氣急敗壞地將滿手的石墨全抹到了Fulgur的白襯衫上。
legati——現在該叫做ovid了。
ovid的形象沒有被Elio畫得太過詳細,神情和衣裝依舊保持簡筆,生怕太過具體的畫面影響了Fulgur的描寫空間。
只可惜堅實的善意沒有讓故事順暢太久,「想要回報」的心意讓夢土裡的航行變得太過險惡,ovid在中世紀的旅程日漸窒礙難行,Fulgur也開始逃避起Elio太過期待的水藍色雙眼。
他們不再談起「團錄」了。
Elio來訪的頻率並沒有降低,只是書寫與繪畫的陪伴換成了電影與閱讀的「取材」。Fulgur不再回應Elio的來訪,將工作之餘的瑣碎時間大把大把的灑落在獨自一人的鋼筆與記事本上。
觸礁了就換條航道、順暢了便捨棄睡眠。
工作、書寫、進食、睡去。
逼近極限的苛求讓人無暇注目異狀,即使每夜醒來Ovid都會更加鮮活一點,也不過是半夢半醒間更容易激發創意罷了。
他曾真心誠意的這麼以為。
直到濃厚的睡意終於在深夜的獨耕裡亮出爪牙,醒來的Fulgur驚恐地看著筆記本上出現的血腥場景,沒來得及撕毀就讓心悸和過低的血氧給奪去了意識。
慌亂裡掀翻的墨水浸上書頁,癱軟的身軀砸上桌面,如血的墨漬沾染半身,像極了筆本裡未竟的殘暴屠殺。
沈落、沈沒。
初懸的月影被滿地墨漬與殘頁切的細碎,無聲的訕笑在虛空中消散,那是首多麼狼狽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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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lgur,今天感覺還好嗎?」
過於燦爛的豔陽打開了Fulgur的房門,提著水果與筆電的Elio嘰嘰喳喳的分享著部落格的近況,細數他們的信箱裡又多了哪幾間小報的邀稿。
突來的怪病奪走了Fulgur的生活與工作,本就離的不遠的Elio和Dylan住進了他的家裡,確保他在發病時不至於一頭栽倒在什麼太過危險的地方。
長達數周甚至數月的沉睡,莫名奇妙的克萊恩-萊文症候群。
隨手託付給Elio整理的網站成了他們主要的收入來源,以團錄為藍本的說書在Dylan的配音下意外爆紅,Elio的插圖讓Fulgur筆下的冒險更添魅力,配合上Fulgur發病後越發活靈活現的創作風格,兩相加持下竟也足以讓三個人過著平靜無波的小康生活。
他們也明白社群的流量並不會是永久,部落格附帶的信箱裡躺滿了出版及連載的誘人邀約。
可Fulgur依舊不肯鬆口答應任何一家,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以「囤積要發佈的作品」為由,強制將所有醒來的時間簡化成寫作與閱讀的單調循環。
今日當然也是如此。
Elio的叨唸並不算太長,聽完『簡報』的Fulgur溫和地笑著,順手將剛寫完的幾個故事夾進附檔後便輕輕闔上了筆電。
七八封未讀郵件的音效勾去Elio的注意力,回過神來微笑著的Fulgur早已癱倒在床上,展開了下一輪「身不由己」的沉睡。
頂置的最後一封並未寫上故事,少少的幾行字躍動在大片的空白裡,末尾還附帶著兩張無辜的小羊貼圖。
「......等Ovid答應再說吧!這也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故事。」
——什麼鬼藉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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